夜渐深，楚思的脑袋止不住有些迷糊，靠在阴影中一点一点的。
“你把多余的人遣回去吧，留几个够用就行。”
“是。”
有人交谈的声音从远方响起，由远及近。楚思立刻清醒。
咯吱，门被人推开。
楚思调整了一下身形，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，悄悄观察着。
淡青色的布鞋先一步出现，步子平静且稳重。
君老太君的身形慢慢显现了出来。
她缓缓走到佛前，顿了顿，继而安静跪下，手捻佛珠，嘴中默默诵经。
看来外面的传言多有不实，君老太君虽看上去年迈，但没有丝毫痴傻，楚思毫不怀疑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。
夜很静，只有佛珠碰撞的声音。
渐渐的，身旁掌灯的婢女也有些困倦，不停地悄悄打着哈欠，又生怕被老太君发现。
就是现在。
楚思快步从立柱背后走出。
“啊！什么人！”
婢女只觉眼前黑影一晃，不曾想已有一人站在身前。
“阁下既然出来了，那就过来歇歇，陪老婆子待会。”
君老太君挥手制止了被吓得不轻的婢女。
“得罪了，本不应该深夜来叨扰您，但是事态紧急，容不得我们继续等下去了。”
楚思本已经做好了君老太君反应过大需要安抚的准备了，没想到老太君如此平静，或许她真的能帮上忙。
“你先出去。”
君老太君对着两旁掌灯的婢女道。
几人退出后，祖祠显得越发的空寂，烛光在风中摇曳，在地面拉出不规则的影子。
“君老太君，您潜修已久，如今已值危急存亡之秋了。外面反贼猖狂，逼宫软禁各种险恶的手段无所不用。如今吏治不清，结党营私遍地可见。官不为民想，追名逐利之人辈出，民不聊生啊！”
君老太君捻佛珠的手顿住，轻叹。
“后生，王朝自有自己的命数，有些东西不是想改就能改变的。佛家曾言轮回，如今的遍地凋零又何尝不是之前作孽的报应呢？”
楚思急急向前几步：
“老太君，您应该知道这不是天灾是人祸，既然是人祸那就可以避免的，只是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让我们与反贼抗衡罢了。老太君，我相信您也是不愿意看到江山易主，百姓如今备受牵连，多少人被残暴的统治给逼到走投无路……”
君老太君缓缓站了起来，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有一双清明的眼，看得楚思内心莫名有些发憷。
“老太君，今日我深夜来扰是奉五公主殿下的命令，五公主如今被软禁无法与外界联系，将军也在外没法立刻赶回来，现在有没有收到我们发出的求救的消息都未知。远水救不了近火，如今能让事情出现转机的只有您了啊！”
老太君挥了挥手：
“老婆子我老啦，这些，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。冤冤相报何时了啊！江山易主？不还是姓赵吗？是谁都无所谓了。五公主那丫头算的精，我确实欠了谢家，但是还不够让我那整个君家去拼。她要是责于你，你就这么说吧。”
“老太君……”
楚思还想说什么，被君老太君给打断。
老太君的声音当中蕴含着曾今的一家主母的威严，比之常年手握重权之人的气势也不逞多让。
“年轻人，适可而止了。”
“来人！”
楚思一惊，袖中的刀滑落进手中，做好了随时向前扑的准备，只要君老太君有一点异动，他就可以将其挟持作为最后的筹码，虽然他也不想那样。
“我乏了，今夜便不陪祖祠里的人了，回房吧。”
外面立刻有婢女恭敬地低头开门，将老太君迎了出去。
在角落里的楚思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，才小心地走了出来。
老太君的话一语双关，既是说不在祖祠里陪已逝之人，又是说不愿意再和楚思聊下去。若楚思还不识抬举继续死缠烂打的话，结局就是被君家下人捉去官府了，那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。
楚思暗自叹了一口气。
罢了，君老太君也算是给双方都留了一条后路。
借着夜色作为掩护，他悄悄地退走了。
祖祠中，又只剩下烛火摇曳。
与君家祖祠一样灯火未灭的还有顾家府中。
顾芳容避开所有正在巡逻的卫兵，悄悄推开了一间废弃已久的厢房的房门。
“殿下请。”
她压低了声音。
一人快步走了进去，顾芳容四下确认无人后反手关上门。
直到这时，她才敢缓缓的松了一口气。
赵文青取下兜帽，露出了俊美的脸庞，身为太子，确实有些美得过分。
连日的操劳让他眼下有了不少的青痕，发丝也因为不停的奔波而略显凌乱。
赵文青轻轻点点头，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，手轻轻搭在桌沿。
“此处是我府中的一处厢房，常年无人使用所以比较破旧。”
顾芳容看着桌上厚厚的灰有些尴尬。
“事发突然，我还未来得及来打扫，现在叫粗使婆子也不太合适容易暴露殿下身份，还请殿下坦待。屈就几日，我尽快为殿下安排新的住处。”
赵文青摆了摆手，承了顾芳容这一礼：
“不必如此麻烦，这也怪不着你，你费心了。”
语罢，亲自伸手将她扶起。
“更何况，此处无人叨扰，反倒是清静，比起之前流亡的时候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。”
他很平静，说着，还能浅笑着抽出手帕将桌上的灰亲自擦了个干净。
等顾芳容反应过来时，已经没机会抢先做了。
“这等事殿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，殿下多日劳累，需得多歇息，我明日再来与殿下商议。”
赵文青没有拒绝。
两人的交流并不长，毕竟在此之前也没有深交，自是无更多的话可说。
简单安排好事务后顾芳容便退了出去，如果自己消失得太久，恐怕会引人怀疑。
但是仅仅是这短短的交流，就可以看出赵文青身为一个太子的内在涵养，是远非常人能及的。处乱世经险境而不惊，落魄之时仍从容，胸有沟壑理性应事，实乃帝王之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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